夜间飞鸟 完结.

🌙私设严重


🌙年龄与实际有差异


🌙多cp,繁杂叙事,长篇完结











正文.









一.

 

 

 

 

你是在深夜里忽然惊醒的,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压抑的抽噎,夜里静的像真空瓶里那般,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你裹紧自己身上的睡衣,从椅子上拿起睡袍披上,推开房门走向声源的那间房,在门口敲了几声,屋里立刻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你想或许是屋里的人在收拾狼狈的自己,你等了五秒钟,拧开了门把手,推开木门看过去,偌大的卧室里,那张床上没有人影,落地窗旁的矮塌上坐着一个人,他倚着软椅看向你,未开灯的空间昏暗,可大敞的窗帘没有阻挡月光,地板上打下浅白色的光,你赤脚走进去,那个人影的模样也渐渐清晰,你坐到他对面,冰凉的脚碰到了他的脚踝,他没有躲开也没被凉意惊到,只是拿起腿上盖的薄毯盖住了脚板,不想让你着凉,他看你的眼神很疼惜,微皱的眉头表示他在担心你,你却在心中叹气,明明该担心的人该是他自己。

 

 

 

“你骗我说早睡下了,其实在这儿坐了一夜。”你两只脚在毯子下相互乱蹭着取暖,这间房里有中本悠太身上的味道,也很暖,比你的房间都要暖,可明明都是向南朝阳的房子,你的房间总是冷飕飕的,夏日里也是同样,冬夜更甚。你抬手握住他的手,中本悠太的手心也是热的,他身上总是很暖,向他的人一样,永远都充满朝气和热情,一个动不动就要说什么天马行空的人,笑起来整个世界都是白昼,你无奈的叹气,他用掌心的热度灼烧你,你冰凉的手心还是刺骨的冷。

 

 

 

“我吵醒你了?”中本悠太有些抱歉的问着,逃避你方才的问题,你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脸上看不出有泪痕,眼睛也不红,或许睡时惊扰你的那声压抑的抽噎不是中本悠太发出的,是梦里的声音吧。可你又记不得做了什么梦,混混沌沌的一片乱七八糟的画面,是什么又不是什么你也说不好。

 

 

 

“我本来就被梦魇搞得睡不安稳,起夜也是常有的事,那哥是因为什么睡不着呢?”你微微侧着脑袋看他,用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瞧他,故意做了个有些丑的模样去逗他,他眼里这才放下担忧换上愉悦,刚笑了一声便开始咳嗽,嗓子里有许多的干涩,你才记起来中本悠太感冒了,白天时就有点病怏怏,在楼下餐厅吃饭时也没胃口,一碗酱油鸡蛋饭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叫阿姨把碗撤走了,你本以为是他嫌你饭做的不好吃,还有些生气的唠叨了好几句,中本悠太端起一碗热粥喝下忙说是病了嘴里尝不出味道,说话时也有鼻音,还总是擦鼻子。

 

 

 

你起身想给他倒杯水,他却拉住你的手又让你坐下,摇摇头说不碍事。

 

 

 

“是因为我,你才睡不着的吗?”你问他。

 

 

 

你的声音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尤其是衬着你的脸,声音与你一点也不相符,从变声期之后这是你时常听到的话,不光父亲这么说,那时还没过世的母亲也这么说,可你知道他们说这话时不是在埋怨你,而是在安抚你夸奖你,你好快乐自己生活在一个温暖又美好的家庭,父亲沉稳谦和,母亲温柔体贴,哥哥也对你尤其的好。中本悠太不是母亲的孩子,实际上你的母亲也不是中本悠太的母亲,你听父亲说她是父亲在日本上学时认识的女人,一个特别乖巧的日本女人,回到美国后父亲与她结婚,可她身体不好,或者说是命不好,生下中本悠太的第三年便去世了,无福享受。而后母亲认识了父亲,她不介意父亲有过孩子,母亲对中本悠太也极好,让孩子对他放下了芥蒂,中本悠太也叫她母亲,会在早上上学前给她一个吻,直到后来母亲车祸去世。

 

 

 

“不是的,渽民别多想,我是感冒了鼻塞睡不着,想在这儿坐会儿再睡。”中本悠太连忙否认,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三,他站起来也伸手拉起你,把毯子盖在你的肩膀上,揽过你的肩膀将你送到你的卧室门口。

 

 

 

“吵醒你了对不起,哥哥以后再生病了就把鼻子用红酒塞堵上,你快点睡觉,明知道你才是身体不好的那个,还过来担心我?”他将你强行带去床上,拿过被子给你盖上,被角也都挨个掖好,唠叨完伸手在你头顶上摸了一把,果不其然乱的像个小鸟窝,你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又无声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好唠叨像阿姨一样。

 

 

 

“明早起来我跟阿姨告状去,说你嫌她唠叨。”中本悠太吸了吸鼻子,声音也还是有些闷,他看了一眼床头的药瓶和针剂,也瞥见了挂在床上面吊着支架供吊水用的勾子,道了声晚安悄声走出房间关上门,走到一半停在走廊上,看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那时的罗渽民还没长开,一张脸上写满了稚嫩,中本悠太也还只是刚上大学青春洋溢的模样,母亲笑着挽着两个孩子,父亲坐在那里一脸慈祥。他回了卧室关上门,尽量不去想白天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消息。

 

 

 

 

二.

 

 

 

周三的白天医院并没有那么忙,或者说是今天没有平时那么忙碌,往日上午能接待二到三十个病人,今天加上只是来拿报告的那位因芒果过敏的女士,一共只有七个人来问诊。李泰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仔细读着自己那几位长期患者的病历资料,在翻到Na氏的时候不自觉多看了几眼,这张病历资料上写的东西很多,有很久远的字迹也有不是那么久远的,第一批字迹不是李泰容写的,从第二批开始才是,他记得是来医院转正成主治医生后,从他的老师那里接手的这个孩子,当时的小孩离不开点滴,手背上长期扎着针,一张小脸上没什么血色,手背青青紫紫,他血管很细,经验老道的护士都得扎好几次,疼得孩子憋红了一张脸,却就是不哭,带着他一起来医院的那个男人,是他的哥哥,男人比小孩更加感性,那针仿佛是扎在他身上一样,长着大高个子的男人脸上挂着泪,温柔又疼惜的看着弟弟。

 

 

 

李泰容与中本悠太是熟识的,他们还有一个不小的圈子,这座城市的华人不比纽约洛杉矶的多,故而几个人兜兜转转竟也都认识了,他记得与中本悠太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穿着刚从大学的派对上还未换下的衣服,一身的酒气,但未醉,来到了这家俱乐部,他认识郑在玹,瞧见朋友时一张冷峻的脸上挂起了漂亮灿烂的笑容,小跑着到这桌前,同郑在玹打招呼,也顺带着跟李泰容说了声嗨,你才知道他是郑在玹的大学同学,只不过对方不住校,整日往家跑。李泰容打量着对面坐着的人,对方也寻着视线看过来,并不认生,他举起一瓶啤酒与李泰容碰过,互相一饮而尽。

 

 

 

 

再后来的后来,李泰容知道了中本悠太的弟弟是自己医院老师重点负责的病患,而后在他接手过罗渽民的病历后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李泰容与中本悠太渐渐熟络,从普通朋友变成了挚友,他也自然对罗渽民有了更多的关注,时常提醒中本悠太要如何照顾弟弟,怎样改善他身体状况,也经常去他家探望这个孩子,小孩儿见人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与中本悠太倒有些相似,连笑起来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灿烂的像白昼,李泰容是这么想象的。

 

 

 

“泰容,渽民想要去上学,他讨厌闷在家里,他不想一直靠家庭教师来学习,父亲工作太忙了,还在欧洲没有回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可以去学校上学吗?”中本悠太迎着太阳走与李泰容并肩走在亚特兰大中城的街上,他看上去很痛苦,眉头皱成一团,整个人都很低落,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抑郁成疾,李泰容踢起脚下的小石子,石头碰到路边的花坛停下了滚动,他看着中本悠太的侧脸,想要帮他舒展眉头。

 

 

 

“我明白的悠太,他正是该奔跑拥抱希望的年纪,却被疾病控制住只能活在被固定好的空间里,他一定也很伤心。但是如果他去学校上学,恐怕不行,他很虚弱,他的体力无法支撑他高强度集中的八小时学习的,而且高中没有午休对于他来说,更是吃不消。”李泰容终究是没有抬起手来解开中本悠太紧锁的眉头,只是手在口袋里攥了攥解了痒,认真的回答完他的问题,并试图让他不要责怪自己。中本悠太总是以一种愧疚的方式来表达感情,他总是对罗渽民说抱歉,总是会想方设法要他开心一些,可是李泰容很想要他明白,罗渽民的健康状况不是因他而产生,也不是因他而加重,抑不是因他而无法立刻痊愈,这是天生的,是很难靠一己之力改变的,李泰容与中本悠太走近了些,很疼惜的看着他。

 

 

 

“而我也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了,工作了之后只会让我无法好好照顾他,雇来的阿姨我总担心她没法像我一样尽心照看他,可是我不工作的话,他又会生气,他不希望我放弃我热爱的事业,这太矛盾了,泰容,人生总是如此吗?人生总是充满矛盾的吗?人生总是这么艰苦吗?”中本悠太叽里呱啦对着李泰容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原本情绪很亢奋,路过的不少行人都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有听到最后几句的路人也跟着摇着头叹气留下一句“life always hard”踱步走了,中本悠太渐渐低下了声音,李泰容终于松开了在口袋里我这的拳头,伸出手张开手掌拂上他的眉心,指尖在口袋里捂得很热,轻轻揉开他皱成一团的眉头,然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对方似乎是从眼睛里读出了李泰容给的答案,拉住了李泰容的手说谢谢。

 

 

 

郑在玹是中本悠太的男朋友,这也是李泰容最开始就知道的,他因为郑在玹结识的中本悠太,而后又与中本悠太做了挚友,这其中产生的诸多变化他自己也半信半疑,始终有些不知所措与短短时间便成为了这个人倾诉的对象,听他讲公司里的琐事,听他讲客户难缠的稿件要求,听他讲与郑在玹的摩擦,李泰容都是认真看着对方点头分析,还要代入自己为他想办法,他怀疑自己不是挚友而成了专人心理医生。中本悠太偶尔会讲如果董思成可以理解一下他就好了,像你一样理解一下他。李泰容眨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也不敢理解。对方只是仰头灌下一大杯黑方,然后起身去结了帐。

 

 

 

李泰容每日在办公室里接待病人,与细菌病毒打交道,上上手术台对着内脏下刀,他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也是个和善可亲的朋友,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也好像什么都没有。

 

 

 

 

三.

 

 

 

“没有一片雪花的形状是相似的,如同每只鸟的羽毛花色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我看着手里那份手写文章里的这句话,这年头很少有人再动手写字了,大部分人都习惯用电脑打字,或者是手机,作业基本上都是用数据的方式来传达,尤其是像道英哥那样的家庭教师,他的学生们都会在傍晚给他发来电子邮件,里面塞满了道英哥布置的作业。我听道英哥说,有几个比较顽皮的学生甚至会在邮件结尾加上几个哭泣的表情,控诉道英哥布置的作业太难了。可手里这份,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手写的,道英哥的这位学生,总是手写作业,我问道英哥那他岂不是总晚一天才能得到你的批阅,他说这个学生很特殊,我便没有追问下去。

 

 

 

我来亚特兰大的日子不长,才刚从语言学校毕业两年,也只是才上高二,可我适应的很好,我跟同学们关系也很好,不论是白人或是黑人,或者其他像我一样的亚裔,我与语言学校同期的朋友李东赫还有黄仁俊一同考入了乔治亚高中,相较于掌握了两门语言的我和李东赫,黄仁俊或许是我们之中的佼佼者,他是中国朝鲜族人,我在首尔时听国语老师讲过,朝鲜族的语言与我们一样,所以黄仁俊是会讲中韩英三国语言的,他学习成绩也很好,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不得不夸一夸李东赫了,他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对付老师和寄宿家庭的斯宾塞先生身上了,斯宾塞夫人很宠他,或许是因为她唯一的儿子被调去南非工作的缘故吧?我并没有像他们两个一样住在寄宿家庭,而是住在了表哥金道英家中,道英哥是初中时跟着姨母移民过去的,姨母嫁给了一个商人,就是亚特兰大最大的假日酒店,他是一位出门从来不用自己开车门的金发男人,他很高,眼窝很深。我小时候与道英哥分别时哭的很凶,因为道英哥是对我最好的,以前经常会教我数学。

 

 

 

道英哥想要成为一名教师,他自然也很刻苦,现在想要升入他们大学英文系做助理讲师,我很敬佩道英哥,他是我的学习榜样,也是人生榜样,当然除了赖床这件事外,其他方面我都很想向他学习。道英哥闲暇时间会做家庭教师,去指导一些成绩不是很理想,SAT可能会挂掉的学生,他教的很认真,优越的外貌也给了他不少便利吧,因为我总看到不少年轻的女人对他投来暧昧的眼神。

 

 

 

我经常在道英哥批阅作业时瞧上一会儿,想知道美国的高中生都是怎样思考问题的,他们的教育与韩国不一样,有时他们写下的答案会令我惊讶,不过道英哥说这很正常,我就经常也要他多辅导辅导我,我说我想考常春藤名校,他说你要是争气就去考麻省理工,我听到后摇了摇头,说小常春藤也是常春藤联盟,他说人一定要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才能朝着目标勇往直前。我点点头。

 

 

 

那个手写作业的主人,是我一直很好奇的存在,但是道英哥什么都会告诉我,唯独这个学生从来不与我讲一句,我不禁对这个神秘的人产生了无限的好奇心。我有时会想象他是如何动笔写下这些文字的,因为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很重的悲伤,不管是字迹还是措辞,他喜欢引用悲剧的名言,也喜欢用很孤独的传说,我发现他很喜欢写一些自由自在的东西,哦对了,我其实有偷看他所有的作业,在道英哥被我缠着去做宵夜的时候,我就悄悄跑去他书房,看放在第二层抽屉里的手写作业,那层抽屉是道英哥专门为那个学生留的。我有时又会想象他的模样,可我想不出个大概,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肤色的人,也不知道他是男生或是女生,但我有一种直觉,他该是个男孩子,而且是个很温柔的男孩子。因为他的每一份作业结尾都会写上一句“Hope you have a lovely day”。

 

 

 

“所以你对于这位神秘人一概不知,还对他有这么强烈的兴趣?”黄仁俊在午饭时间嘬着一盒脱脂牛奶,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餐盘里硬的像石膏般的土豆泥,他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我很是嫌弃,我耸了耸肩,并没有将他的戏弄当回事,转而想要听李东赫的意见,他只是埋头专注的吃着盘子里的牛肉,丝毫没有对我说的话有一丝关心,我有点生气。

 

 

 

“呀,你别吃了有听我说的吗?”情急之下我说了母语,这次李东赫抬了头,一脸WTF的表情,他咽下牛肉打量了我一会儿,丢出来了一句话,我听完后都差点撒了我盘子里的肉丸。

 

 

 

“所以你是个gay?”我叉起肉丸堵住了他的嘴,旁边的黄仁俊快要笑晕过去了,他拍着李东赫的大腿不停的抖着,周围吃饭的同学向这里投来了目光,我让他别笑了。

 

 

 

“你这是说话呢还是放屁呢?”我在他俩面前,经常会说出一些道英哥不让我讲的话,比如这句有些粗俗的语言,李东赫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地看着我。

 

 

 

“正是因为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才对他抱有强烈的兴趣对吧?”

 

 

 

李东赫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笑着点点头,他俩又嫌弃地看着我。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拿着道英哥写好的购物清单,步行去家附近的超市买日常用品,可我那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绕了好几个街区,去到了那家很大的综合超市,或许是我想吃那家烘培店的布朗尼了,或许是想偷偷溜去那家超市旁边的漫画店看看最新一期的DCcomic,总之我走进了那家超市,在高大的货架中寻找道英哥要的蜂蜜味薯片。

 

 

 

也是在那天我看见了他,一个穿着柔软高领毛衣的男孩,看起来与我岁数一般大,但很瘦,个子与我差不多,站在一排咖啡类冲剂或咖啡豆中犹豫着,但他又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趁着没人在那里时踮起脚拿起了一瓶咖啡豆,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在拐弯时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打了个冷颤,紧接着皱紧眉头停下了脚步,他一只手扶着货架,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我以为他只是突然低血糖,想着或许我可以帮他买个糖,在我思绪飘向软糖还是水果硬糖时,他缓缓倒了下去,我没管我的手推车,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蹲下扶起了他。

 

 

 

他长得很好看,皮肤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白,比我们班里那些白人皮肤都要白,他的睫毛很长,又黑又密,嘴唇有些薄,不是粉色的唇,也是苍白的,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只有在医院才能闻到的味道。他皱着眉头艰难的睁开眼,那双瞳仁是褐色的,此刻正幽幽的盯着我,他看了我一会儿,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气声,我低下头想要听清他到底想说什么,没想到他轻轻推了我一把,然后把手里的那瓶咖啡豆塞进了我怀里,我正纳闷,听见了一声声急促地呼喊。

 

 

 

“渽民!渽民!渽民你在哪?”那声音逐渐靠近,我抬头去看找到这里的那个男人,他与我怀中的这个男孩有一些相像,男人看见他的时候脸色突变,他特别慌张,急忙蹲下来从我怀中抱过男孩,动作很轻柔,他轻声唤着渽民,问你还好不好。

 

 

 

“我就不应该答应你,让你跟我来一起超市,你怎么样,还晕吗?我带你回家,晚上让阿姨给你做饭,你以后再也不要去厨房了,也不准再背着我偷喝咖啡了。”男人嘴里一通说了许多,我在一旁听得有些发愣,可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攀升起强烈的同情和悲伤,我看着男孩很是痛苦可又强装着没事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也开始跟着痛苦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出来走走,在家里太闷了,我要发霉了,我的身体没死可是我的心像是死了一样,我想走出家门,我想踩在屋外的地上,我想知道我还活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夜晚变成一只鸟,趁着月色越飞越高,去碰碰月亮,越飞越远,去看看太平洋。”男孩说话的声音很慢,声音是与模样不符的低沉,尤其是此刻虚声讲话时,声音像我在首尔的寺庙里看到的那座钟塔,轻轻敲打一下,是会回响很久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渽民,我们回家,渽民,我们回家。”男人揽过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男人很是感谢的看着我,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他询问我的电话或是地址,想要谢谢我帮他照看他的弟弟,我一时不知道该讲什么,道英哥告诉我帮助别人之后不该要求回报,尤其是你自愿帮助的时候,我该拒绝说没事的举手之劳,可我看了眼被叫做渽民的男孩,又看了看我怀里被塞给的咖啡豆,说出了我的手机号。

 

 

 

男人记在了手机里,再次道了谢,搀扶着渽民离开了。

 

 

 

我重新回到我的购物车旁,回到家时道英哥凶了我,指着我抱回来的东西,说我买了什么乱七八糟口味的薯片回来,我并没有听下去,因为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男孩。

 

 

 

“李帝努,你还买了这个咖啡豆回来?这种最苦了你不知道吗?到时候打完咖啡你自己喝,我一点都不会动的,这瓶全是你的了。”

 

 

 

 

四.

 

 

 

李永钦自从考上朱莉娅音乐学院后,便没再回过亚特兰大,他很久没有跟李泰容打过电话,或许李泰容大概也渐渐忘了自己了,他是非常希望李泰容可以联系自己,就算是一个短信也好,或许在Twitter上给自己发过的美食还有自拍点个赞也好,不奢求他给个评论,就只是点个心李永钦也心满意足了。但是他也明白这不是李泰容的风格,对方的性格如同他的职业一样,严谨细致,李永钦也是在与他相处了三年后才摸透的。

 

 

 

明明高中时舞蹈跳的最好的是李泰容,对方却撇下他跑去念了医科大学,李永钦倒是讲信用,咬咬牙,忍着膝盖的痛考进了朱莉娅的舞蹈表演系,也变成了别人口中的专业人士,每天早起上早功,晚上在练功房拼命到警卫来赶人。他有给金道英聊过,想从对方口中得知一些有关李泰容的消息,可金道英似乎是过于沉浸在学业中,只是说着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就给匆匆结束了这场对话,李永钦气的摔枕头,被那位法国舍友嫌烦,嘀嘀咕咕了几句听不懂的单词又睡了过去,李永钦拿起烟悄悄走去阳台,点了一根爆珠,刚入口就被呛得不行,不甘心的把只烧了半厘米的烟扔进下水道,烟盒放回舍友的桌子上。

 

 

 

他其实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也没有一肚子坏水想要搅乱任何人的生活,实际上他还会抽出周末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去养老院或者孤儿院做义工,定期去医院献血,还把生活费的一部分抽出来捐给慈善机构,或许是因为曾经李泰容经常跟他念叨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得到应该有的自由平等,还有许多地方在发生战争暴乱,李永钦当时压根听不下去,他是个泰国小少爷,来美国纯粹是因为在学校不听管,被父亲扔去了亚特兰大,定期打钱定期探望,好在自小就读国际学校,他的英语流利得很。

 

 

 

遇见徐英浩的那天,是从医院献血回学校的路上。李永钦手臂上还沾着胶布,他看着自己因为跳舞而形成肌肉的胳膊,甩起来还有点痛,应该是那个新来的护士按压时用力过度,李永钦撇撇嘴不满的瞪了一眼胶布,丝毫没有抬头看路,信号灯已经转红,他还迈着步子往前走,耳边响起巨大的汽笛声,在还没有自救意识产生时,他便被一个强有力的胳膊拽回了人行道的安全区,后背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李永钦心跳的剧烈,他还没从险些丧命中回过神,头顶上便响起了一个充满责怪的声音。

 

 

 

“天呐你为什么不看路,如果被车撞到的话你可能会死的。”非常地道的美式口音,李永钦猜应该是一位白人。

 

 

 

回头的时候,李永钦很失落,原来自己的第六感已经差到这样了,这是个亚洲脸,但是意外的深邃眉眼,倒是不同于亚洲人的模样,帅气的很。

 

 

 

“可是我没有被车撞,因为你拉住了我。”李永钦从来不是个固式思维的人,他小脑瓜里想什么大概连父母都不清楚,明明论平常人道个谢就会结束,他反而要仰着脖子一脸硬气来反驳这位救命恩人。

 

 

 

“那如果我今天没有路过这里,没有多管闲事拉住你,你该怎么办?”高大的男人无奈的笑了一声,被李永钦的话和表情给逗笑,他倒是有些想要与这个人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没有如果,已经发生了的事就没有如果。”李永钦摇摇头,他讨厌一切以如果为开头的话,不管好与坏的假设,他都讨厌。

 

 

 

“我叫Johnny。”男人笑着,他伸出手。

 

 

 

“Ten。”李永钦回握住,有种自己仿佛变成了商务人士的错觉,可能因为当时的徐英浩穿着西装的缘故吧。

 

 

 

李永钦与徐英浩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个人像是久未相见的老友那般,一见面便有讲不完的话,说不完的事,徐英浩喜欢听李永钦讲自己在学校里的遭遇,听他吐槽芭蕾课的老师是多么的傲慢,总是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模样,就算是已经做到几乎正确的动作,他总要在你身上挑毛病,一会儿说脚背不够紧绷,一会儿说腰板挺得太靠前胸膛都要顶到他眼前去。听李永钦唠叨法国舍友不爱洗澡,衣服堆得到处都是,每次都是李永钦提醒,对方才会记起自己已经四天没洗漱,他不明白这样邋遢的人是怎么考进朱莉娅的,直到那天在学校小操场上看到社团表演,才恍然大悟原来法国舍友是学街舞的,主攻breaking,李永钦请教对方如何做风车而不会扭到胳膊,对方很慷慨的指导了他,李永钦说他也不算太差劲。徐英浩总是笑着听他说,然后讲你真是个crazy的人。

 

 

 

他们在一起时正巧赶上感恩节,徐英浩带着李永钦回了自己的公寓,说父母亲都在芝加哥,他没有办法回家陪他们,希望李永钦能陪自己过节,李永钦发挥自己泰国人的长处,把感恩节火鸡做成了辣子鸡的味道,饭桌上的徐英浩眼泪鼻涕齐下,看得李永钦笑得头掉,他趴在桌子上笑到肚子抽筋,一脸痛苦,在徐英浩给他揉肚子的时候淡淡的问了一句我们在一起好吗,李永钦回给他一个激烈的法式深吻,笑脸盈盈讲没问题。

 

 

 

“其实我跟李泰容没有在一起过。”李永钦忽然坦白了这件事,他低垂着眉眼看着手里的舞鞋,旁边正办公的徐英浩回了一个what?李永钦没再讲。

 

 

 

金道英难得给他打电话,拜托李永钦帮他在附近租一间房子,还拜托他一定要安静一些,最好是独栋别要公寓,李永钦皱着眉头反问我上哪去帮你看房子去,你自己找房介公司,金道英说不是他去住也不是李帝努,而是李泰容和他的病人。李永钦愣了一会儿,回了一个哦。

 

 

 

他去机场接李泰容的时候,对方旁边站着一个推着轮椅的男人,轮椅上的人看起来就是个高中生模样,整个人病怏怏的,可是却满脸兴奋,戴着口罩东瞧西瞧,仿佛初生的婴孩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李永钦悄悄打量着李泰容,对方更加消瘦了,鼻梁上的眼镜倒是很适合他,像为他量身定做的那样,他问他好不好,他说一切都好。

 

 

 

李泰容带来的那个男孩情况并不乐观,虽然他总是开朗的笑着,可却掩饰不住虚弱,李永钦那个假期偶尔会去探望他,因为自己能言善道,会讲故事,给这个孩子讲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说起家乡曼谷,说起他所知道的亚特兰大,说起他跟李泰容和金道英的高中时代,说起他在纽约上学的日子,说起他跟徐英浩,小孩听得很入迷,缠着哥哥要李永钦能多来陪自己,小孩的哥哥拿他没办法,很是抱歉的拜托李永钦,李永钦欣然接受。

 

 

 

小孩的名字很好听,叫罗渽民,他的哥哥却叫中本悠太,李永钦忍着好奇心没去打听这其中缘由,倒是小孩一股脑和自己讲了,还惊讶自己跟李泰容金道英的关系。

 

 

 

“道英哥哥是我的家庭教师,他隔几天就会来家里辅导我功课,道英哥哥特别聪明,他知道世界上所有难题的答案。”罗渽民眼中透露着满满的崇敬,李永钦在心里嘀咕,你要是知道他最好赖床,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话,大概可能就不是这种表情了。

 

 

 

“永钦哥哥知道,李帝努吗?”有一天讲到徐英浩带自己去巴西旅行,说起刚巧碰上LGBT游行,他俩也去借了水彩在脸上抹了彩虹跟着一起喊Love wins,正眉飞色舞,罗渽民忽然冷不丁冒出了这么句话。

 

 

 

“李帝努?道英的弟弟吗?我知道他,从前老听金道英念叨他,说我们帝努又帅气又聪明,将来指定是社会栋梁。他真的是个弟控,还嫌我笨,没他弟弟聪明,哇想起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李永钦记起了之前高三的时候李帝努刚来亚特兰大念语言,金道英在他跟李泰容身边唠叨个没完的日子,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过了会儿瞧见罗渽民脸上露出了笑容,脸颊似乎染上了层粉色,李永钦眼尖脑子转得快。

 

 

 

“渽民啊,你跟李帝努关系不错吧?”李永钦八卦道。

 

 

 

“嗯,我们是好朋友。”罗渽民大方承认。

 

 

 

罗渽民说是如何认识李帝努,而李帝努又是怎样时常顶替他哥哥来给自己辅导功课,顺便告诉自己美国高中是怎么样的,同学们又是什么样的人,罗渽民说李帝努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个朋友。

 

 

 

李永钦很心疼这个孩子,他日后与徐英浩的谈话中多了罗渽民,说他怎么可爱怎么听话,也会叹气说上帝不公平为什么让这么可爱的孩子受这么大的罪。

 

 

 

“因为神爱世人啊,他虽然被疾病缠身,可他拥有别人对他无限的爱呀。”徐英浩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情况不是很理想,罗渽民需要立刻进行骨髓移植,可他的血型很独特,恐怕一时找不到匹配人选。

 

 

 

李泰容调来纽约大学医学中心,作为罗渽民的主治医生他熟知他的身体情况和病情,在医院的血库系统里翻看记录时,李泰容发现了一个名字,也忽然想起来了一个往事。

 

 

 

 

五.

 

 

 

李泰容和金道英还有李永钦是高中形影不离的三人组,高二那年全美爆发了一种流行病,大批学生被带去医院进行体检,拿到检查报告时李永钦被单独叫去了办公室,留着李泰容和金道英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等待,过了半个小时李永钦懵着走出来,金道英立刻八卦上去问你该不会中奖了吧,李泰容当即给了他一个眼刀示意他闭嘴,李永钦看着两个好朋友,把报告递给了他们。

 

 

 

“你是RH阴性血?”

 

 

 

“对,我这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

 

 

 

“可是你父母应该是知道的啊,你出生的时候医生肯定告诉你父母了。”李泰容仔仔细细读者报告,提出疑惑。

 

 

 

“我爸妈没说过,可能他们觉得这没什么吧。”李永钦又恢复到了从前无所谓的样子,抽回报告书折了折塞进了口袋里,招呼着两个朋友往医院外走,问一会儿吃什么他请客。

 

 

 

回忆就止在这里,李泰容坐在李永钦和徐英浩面前,他身旁坐着中本悠太。

 

 

 

“Ten...”徐英浩轻轻喊着李永钦的名字,后者此刻安静的像画里的人,一动不动的盯着茶几上的病危通知书和血型鉴定书,精神在外游离,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的小时候,回去了在曼谷的国际学校时候,李永钦在体育课上跑得很激烈,被体育老师喊住,说你不要跑那么快,万一受伤可不好办,那时候他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办的,现在他明白了。

 

 

 

“永钦,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自私要求你什么,我们也才刚认识没多久,但是我求求你,救救渽民,他才十八岁,刚成年,就要离开我跟父亲了,我已经失去过母亲了,我不想再失去弟弟,对不起我知道这样的请求令你为难,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拜托你。”中本悠太忽然开口,他诚恳地看着李永钦,眼睛里的光亮是希望的曙光,他抓住了就不想再从手中溜走。李泰容不敢看他,也不敢抬头看李永钦,他想或多或少促成这一切的是自己吗?还是命运呢。

 

 

 

 

他被推进手术室前,看见了罗渽民的中本悠太的父亲,还有李帝努,金道英也来了,他不知道罗渽民已经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多久,只是很害怕,他就算是独自一人来纽约也不害怕,就算是一个人被送到亚特兰大也不害怕,可是此刻没有再去到遥远的地方,只是手术室而已,他却害怕的呼吸急促浑身发抖,李永钦慌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徐英浩跟着他的手术床走着,他握紧了李永钦的手说别害怕,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万一手术不成功,渽民他....”李永钦皱着眉眼眶里溢满泪水,他念叨着他自己最讨厌的话,最厌恶的假设,来问自己的男朋友,对方吻在额头上,说不会有这个假设的。李永钦最后看着徐英浩消失在被关闭的手术室门外。

 

 

 

几个小时如同几年那么长,每一个站在手术室外的人都在饱受煎熬。

 

 

 

李帝努跟金道英连夜从亚特兰大飞来,李帝努比金道英还要紧张,他在飞机上没合眼,盯着窗外的黑云出神。此刻站在手术室外,他心里有一个时钟在倒计时,他听罗渽民说过手术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好了,我就是进去睡一觉,你别害怕。反而是他来安慰李帝努。男孩忍着不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尤其是当着罗渽民家人的面,他的父亲和哥哥都在,他不能哭,他得等着罗渽民出来单独哭给他看,告诉他那罐咖啡豆真的好苦好苦,你以后都不许喝了。

 

 

 

中本悠太七岁时第一次看见罗渽民,对方刚生下来没多久,小脸皱巴巴的,来到他面前时忽然开始哭起来,吓得中本悠太也开始慌张,委屈的也很想哭,他以为弟弟不喜欢自己,嫌自己不够好,母亲抱住中本悠太说才不是,你弟弟是因为喜欢你才哭的,他现在不会说话,只能这样来引起你的注意啊。中本悠太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发作,父亲在他身边拍拍肩膀,告诉他会好的会没事的。

 

 

 

手术室门打开时,医生是面无表情走出来的。

 

 

 

“我想做一只鸟,在夜里飞去远方,很远很远,我想看看太平洋,也想看看深山幽谷,还想要尝尝世界各地的美食,我只在书上看过他们的图片,看得我饿的肚子叫,可是哥哥说我不能吃,要等身体好了,才能尝。”

 

 

 

 

六.

 

 

 

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条又长又宽的河,你坐着一只小舟,只有你自己,河不急不湍,偶有鱼跃出水面,你忽然看见河的尽头有棵参天大树,你走向那棵树,发现树上结的不是果子,而是羽毛,忽然一只鸟落在你的手背上,它的羽毛是漂亮的金色,你看着它笑,它却迟迟不肯飞走,你深吸口气,抬手送走了金色的鸟,它振翅飞得极高,你对它挥了挥手。

 

 

 

你睁开眼看见的第一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吊瓶,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才瞧见屋内站了不少人。

 

 

 

你看向每个破涕为笑的人,也跟着扯起嘴角,被氧气罩搞得像是要哭的模样,你动了动手指。

 

 

 

“早。”你说。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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